足尖悬在半空,她没落。
沙底那粒黑沙还在动,像有根线牵着它往前爬。她不动声色,将断玉簪横在胸前,簪尖朝下,轻轻一滴血从指尖渗出,落在骨面。
血没散。
骨缝里立刻涌出黑液,黏稠如油,顺着簪身往上爬,碰到血珠时发出“嗤”的一声轻响,腾起一缕灰烟。她眼神一冷,果然是同源之毒——炼魂蚀魄的幽冥引。
她收回簪子,舌尖抵住上颚,默运残碑所显的“七步一咒”。佛纹铠甲贴着皮肉流转,一股热意自脊背升起,直冲脚底。下一瞬,金焰从她鞋底喷出,沿着白骨路蔓延而去。
火焰不炽,却极烈。
所过之处,黑液尽数蒸发,白骨上的佛文逐一亮起,像是被唤醒的符阵。整条路开始震颤,骨节咔咔作响,仿佛有东西在下面挣扎。她一步踏下,踩进火焰中心,火势骤收,尽数退回铠甲纹路中。
路尽头,三尊铜像立着。
高逾丈许,通体青铜铸就,面容模糊,唯有一双空眼窟窿直勾勾盯着她。它们并排而立,中间那尊手中托着一块令牌,正面刻着三个字:云拂雪。
她冷笑一声,抬脚继续走。
每一步落下,脚下白骨都微微凹陷,像是承受不住重量。可她知道,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不是路,是那三双空洞的眼。
离铜像还有十步,最左侧那尊忽然抬手,令牌一扬。
空中裂开一道口子,画面浮现——
她被钉在炼骨架上,脊椎裸露,玄霄站在她身后,手里握着一把骨刀,正从她尾椎处剜下一节脊骨。血顺着骨架流进地槽,化作符纹,一圈圈亮起。她张着嘴,却发不出声音,只有眼珠在动,死死盯着炼阵外那半截断玉簪。
这是前世。
她没停步。
第二尊铜像动了。
令牌轻晃,空中再裂一痕,显出另一幕——楚临渊跪在忘川岸边,魂体透明如纱,风一吹就散。他手里攥着断玉簪,抬头望天,嘴唇微动,似在喊什么。下一瞬,一道金光劈下,将他从头到脚撕成两半,魂魄化作星点,飘向灰蒙蒙的天际。
她脚步一顿。
铠甲肩胛处的佛纹猛地一缩,像是被针扎了一下。识海里的残碑嗡鸣起来,一道新纹浮现:**命示非果,逆者可改**。
她松了口气。
不是未来,是威胁。
第三尊铜像始终未动,令牌垂在身侧,可那股压迫感却越来越重。她能感觉到,那块令牌还没启用,但已经和她的血脉产生了某种牵连——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线,一头拴在她心口,另一头缠在令牌上。
她走到铜像前五步,停下。
“我死过千次。”她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“你拿一段旧伤吓我?”
左侧铜像眼眶微动,黑雾从里面渗出,缠上令牌。画面重新闪动,这次不止抽骨,还有她被剥皮取髓、炼成丹药、投入天火的全过程,一幕接一幕,快得几乎看不清。
她不看。
反而向前半步,直视那双空洞的眼:“你不是判官,你是试炼的石头。”
右手抬起,指尖在眉心一划,精血涌出。她将血凝在指尖,轻轻一点,射向三尊铜像之间的虚空。
血珠悬停。
残碑在识海中轰然震动,佛纹铠甲整片亮起,金光顺着她经脉奔涌,最终汇入那一滴血中。血珠骤然膨胀,炸成一片血雾,如星尘般洒落。
就在血雾落下的瞬间,三枚令牌同时震颤。
咔。
一声轻响,最先裂开的是显出她前世画面的那枚。裂痕从“云”字起,一路蔓延至边缘,内里没有符咒,而是浮现出两行古篆:**命定者,当自斩命线**。
第二枚紧随其后。
楚临渊魂散的画面戛然而止,令牌碎裂,同样显出那两行字。
第三枚依旧完好。
但它手中的令牌开始发烫,表面泛起涟漪,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。她能感觉到,那根连着她心口的线正在收紧,血脉跳动的节奏被它牵引着,几乎要脱离掌控。
残碑突然一颤。
一道从未出现过的铭文缓缓浮现:**令出非天,实为锁魂之引**。
她瞳孔一缩。
这不是试炼。
是陷阱。
有人想借判官令,把她钉进命格里,让她再也动不了。
她咬破舌尖,剧痛让她神识一清。残碑的共鸣被强行压下,佛纹铠甲收缩回皮下,只留一道微光在脊柱处游走。
“你不是判官。”她低声说,“你是锁。”
话音未落,她抬手,不是攻像,也不是打令,而是将第二滴精血弹向空中。血珠飞至三枚令牌交汇的那一点,悬停不动。
残碑骤亮。
金纹自识海冲出,化作三道锁链,从血珠中垂落,缠住三枚令牌。锁链收紧,铜像手臂剧烈震颤,第三尊的眼眶终于裂开,黑雾喷涌而出。
咔、咔、咔。
三声几乎同时响起。
三枚令牌齐齐碎裂,古篆显现,依旧是那两行字,但这次,字迹由黑转金,像是被血重新写过。
铜像静止。
她站在原地,没动。
心口那根线断了,可她没觉得轻松。残碑还在震,那句“锁魂之引”反复闪现,像是在提醒她——这三枚令,只是开始。
她低头看脚下。
白骨路还在,但佛文已暗,黑液不再渗出,整条路像是被抽走了魂。她抬起脚,准备继续走。
就在这时,第三尊铜像的左手忽然动了。
不是抬手,而是五指缓缓张开,掌心朝上,露出一块暗红色的印记——像是用血画的符,又像是某种封印的残痕。
她脚步一顿。
那印记,和她前世被抽骨时,炼阵底部的阵眼图案,一模一样。
她缓缓转头,盯着那掌心。
铜像不动,可她能感觉到,它的“视线”正落在她身上,比刚才更沉,更冷。
她没退。
反而上前一步,伸手,指尖几乎要触到那块印记。
铜像掌心的血纹突然发烫,泛起一丝红光。